一千零一个哈姆雷特：当经典戏剧遇见现代观众

探索《哈姆雷特》的多元解读，解析观众与戏剧的互动魅力。

　　 ◎月旦平

　　 对于莎士比亚的作品，世人给予了无数赞誉；对其内容的解读与再创作，后人也始终充满热情。英国作家、诗人T.S.艾略特在《莎士比亚和塞涅卡的斯多葛主义》一文中曾这样写道：“莎士比亚的成就太过卓越，也许我们永远无法对他做出公正的评价。但如果无法做到公正，那就应该不时尝试用不同的方式去片面地对待他。”

　　 近日，一部被称作“沉醉式音乐话剧”的《哈姆雷特1001》在北京77剧场上演。从剧名中的“1001”不难联想到那句经典的“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”。事实上，该剧在文本和表现形式上都对《哈姆雷特》进行了重新演绎，莎士比亚的作品再次被“不太公正”地诠释了一次。

　　 沉浸式是时髦还是传统

　　 将莎士比亚的戏剧转化为沉浸式体验，已不再罕见，其中成功案例之一便是基于《麦克白》改编的《不眠之夜》。《哈姆雷特1001》所提出的“沉醉式”概念，既体现在创作者与演员的表演方式上，也体现在观众的现场感受中。此次77剧场被改造成酒吧风格，并确实提供酒水消费，从而打破了传统的观演关系，戏剧的“第四堵墙”被彻底打破。采用这种形式，其目标观众显然是年轻群体。

　　 沉浸式并非新兴概念，而是一种具有深厚历史渊源的戏剧表现形式。主流观点认为，戏剧最初源于祭祀仪式，当时的“观众”与祭祀者共同参与“演出”，这种互动性与如今的沉浸式体验极为相似。在戏剧的发展过程中，表演空间往往因地制宜，观众不仅能够参与互动，甚至直接加入表演，这样的做法在历史上屡见不鲜。无论是莎士比亚时代的戏剧，还是中国延续瓦舍勾栏传统的戏曲文化，都能找到类似的痕迹。因此，可以说沉浸式这一戏剧范式自古已有。 从当前的视角来看，沉浸式并非对传统的背离，而是对早期戏剧精神的一种回归。随着技术的发展和观众需求的变化，沉浸式戏剧正在以新的形式焕发活力，但其核心理念——人与表演之间的深度连接——始终未变。在2025年的今天，我们更应重新审视传统戏剧的价值，从中汲取灵感，推动戏剧艺术的多元发展。

　　 沉浸式戏剧的形成是在20世纪，它强化了戏剧中原本就存在的沉浸元素，更加注重观众的体验和参与感，演出空间也变得更加多样。如今，从剧本杀这类小型项目，到大型文旅演艺活动，都在对“沉浸式”进行不同的诠释；随着时代的发展、科技的进步以及人们审美需求的变化，沉浸式戏剧也展现出更多的可能性。

　　 哈姆雷特不能承受之重

　　 《哈姆雷特1001》没有离开哈姆雷特的故事，又演绎了新角色的喜怒哀乐：为盘活濒临破产的“单卖酒吧”，也为追求戏剧梦想，不得志的戏剧导演赵大彪承诺给酒吧投资，并召集员工改编《哈姆雷特》在酒吧上演，希望借此让酒吧和自己的事业都重新焕发生机。

　　 全剧摘选了几个《哈姆雷特》的经典片段，以戏中戏的形式进行演绎。每每遇到创作瓶颈，演员就会跳出来与观众互动，探讨如何改编，于是观众就在“旁观者”与“参与者”的身份之间来回切换。故事的最后，赵大彪的投资承诺并没有兑现，但他与员工发生冲突的场面被直播出去带来了流量，意外地挽救了酒吧。“误会后面的真实也没这么糟糕（出自《第十二夜》）”，大家重归于好。

　　 “生存还是毁灭，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。”这一次，主创不再将这一经典命题聚焦在哈姆雷特身上，而是投射到一群酒吧里的年轻人身上。剧中人物以轻松幽默的方式表达对现实的思考——一方面探讨哈姆雷特是否应该承担前人留下的沉重复仇责任？另一方面，看似自由洒脱的酒吧青年，实际上也在面对生活、爱情与事业等现实压力。 这种改编让经典文本与当代社会产生碰撞，既保留了原作的哲学深度，又赋予其新的时代语境。通过年轻群体的视角重新诠释经典，不仅拉近了观众与作品的距离，也让观众在笑声中反思自身的处境。这种尝试体现了创作者对现实的关注与对艺术表达的探索。

　　 该剧在讽刺手法的运用上，主要体现在导演赵大彪这一角色身上。例如他对老国王之死的解读——“用生命为代价，成就了哈姆雷特成为天才”，这种观点颇为独特。他试图在剧中加入中国元素，让老国王的鬼魂穿着中式服装登场，显然是在批评当下一些生搬硬套、刻意突出中国风的创作方式。赵大彪不断试图将剧目送评获奖的荒谬行为，以及剧中涉及的戏剧表演体系、戏剧从业者现实处境等业内常见话题，都是对现实的隐喻与批判。

　　 在本剧联合编剧、导演张肖看来，给《哈姆雷特》增添资本与理想、爱情与野心、留驻与逃离这些命题，正是经典的现代变奏。编剧赵妍认为，这部剧就是要打造多重叙事的交响现场。舞台在写意与现实中被解构，而后又被重新拼凑起来；人物的表演和服装造型等贴近当下审美；实时拍摄、直播互动等多媒体手段的运用，也让这部剧的呈现方式更加多元化。可以看出，主创想以音乐剧的模式去架构全剧，在场景与情绪转换间穿插的原创歌曲确实带来不少惊喜，但还需要与人物、剧情更加贴合，融入叙事本体中。

　　 改编难在与观众达成默契

　　 继“赵赶鹅”系列沉浸式戏剧后，此次77剧场以“戏剧+商业空间+娱乐体验”的运营模式上演的《哈姆雷特1001》，是对沉浸式进行的又一次探索。随着剧场空间的多元化发展，沉浸式戏剧已遍地开花，遗憾的是多数作品还停留在表层的模仿，忽略了更为重要的戏剧内容和观众体验，要知道，被沉浸式的噱头吸引而来的、存量的“小白”观众，早晚也有被耗尽的时候。

　　 沉浸式体验不应仅停留在表面的互动层面，而应引导观众以更有序、更有力量、更富情感的方式参与到戏剧的创作与演出中。想要在“一千个哈姆雷特”的众多诠释中脱颖而出，仍需回归对戏剧本质的深入探索。打造“第一千零一个哈姆雷特”这种创新尝试值得肯定，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脱离观众的情感共鸣。在经典作品的改编过程中，与观众建立某种共识是最具挑战性的部分，否则，再多的创意也只是浮于表面的装饰。

　　 莎士比亚曾借哈姆雷特之口说：“自有戏剧以来，它的目的始终是反映人生，显示善恶的本来面目，给它的时代看一看它自己演变发展的模型。”依这一戏剧观念来看，《哈姆雷特1001》算是一部兼具意义和意思的舞台剧，它以丰富且时髦的形式对当代人的生命状态、戏剧行业的现实发出声音、表达态度。但是，想让更多人“沉醉”其中，这部作品还需要继续打磨沉淀，在戏剧本体与沉浸式的外壳之间找到更佳的契合点。

　　 图片由剧组提供返回，查看更多